第一章 撿回來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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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那場驚心動魄的附加賽半決賽已經過去了快一個月。雖然唐恩早就從失敗中回過神來，可比賽當天晚上他還是夢到自己再次被淘汰出局，而且輸得更慘——0：4，他的球隊毫無還手之力。
球隊已經結束了這個賽季的所有比賽。一支在英格蘭第二級別聯賽掙紮的沒落豪門也沒有什麽商業比賽可打。球隊在比賽第二天就宣布解散，從球員到教練都會有一段悠長的假期供他們享受。
早在5月11日，2002-2003賽季的英格蘭足球超級聯賽就結束了最後一輪的爭奪。最後的結局果然如唐恩所言，落後阿森納五分的曼聯從聖誕節之後開始了絕地大反擊，到最後他們反而領先阿森納五分奪冠。唐恩贏了他和伯恩斯的賭博，卻沒有心思要求伯恩斯兌現。因為加文剛剛出事，在酒吧開酒會的這項賭註取消了。但是伯恩斯兌現了另外一個承諾：從今以後，唐恩在森林酒吧喝酒全部免費。經過這件事，伯恩斯幾乎是拿看吉普賽算命師的眼光看唐恩。
這之間還發生了很多故事。大衛·貝克漢姆被弗格森飛靴破相的故事也如期上演，一時間吸引了全世界關註的目光。所有人都認為貝克漢姆和弗格森十一年的師徒情終於走到了絕路，他和曼聯的緣分也結束了。但是下一站他會去哪兒卻疑點頗多，大部分人傾向於他去皇家馬德裏，因為之前的冠軍杯比賽中，皇馬就和貝克漢姆眉來眼去的。但皇馬主席佛羅倫蒂諾堅決否認皇馬會購買貝克漢姆……
《皇馬和大衛之間沒故事》
唐恩從街頭報亭買了一份《泰晤士報》，跳過政治財經消息，直接翻到了第九版體育版。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這大幅標題。賽季剛剛結束，媒體就開始興奮地熱炒球員轉會了。每年的轉會市場都如此，但今年因為有了一個重量級球星加入而更加瘋狂和熱鬧。
他看著這用肯定語氣報道的消息，嗤之以鼻。以過來人的心態看今年轉會市場的最大熱點，簡直就是鬧劇。
皇馬使勁澄清：我們不會買貝克漢姆，我們怎麽可能買貝克漢姆，我們當然不可能買貝克漢姆了！我們和曼聯俱樂部有良好的合作關系，大家都是G14的，我們怎麽會幹挖墻角的事情呢！
然後大家都信以為真。結果呢？
當曾經戴著紅魔隊長袖標為曼聯而戰的貝克漢姆，手持白色的皇馬球衣和佛羅倫蒂諾以及皇馬名譽主席迪·斯蒂法諾站在一起合影的時候，全世界的曼聯球迷都認為自己被欺騙了。是的，他們有足夠的理由埋怨這一切。但如果他們夠聰明的話，他們早就應該知道——皇馬主席對於“我們絕對不會購買某某某”的承諾需要反過來聽。想想羅納爾多是怎麽過來的？貝克漢姆最終去皇馬是理所當然的。
唐恩大概翻看了一下今天的報紙，發現都是和貝克漢姆轉會傳聞有關的。如果自己球隊成功升級的話，他現在會非常喜歡看到這種八卦的。但事實是，如今的他沒心情去關註別人的命運如何。
將剛剛買到手的報紙卷起來扔進垃圾筒，唐恩決定四處走走，放松一下心情。
原本唐恩希望和楊燕一起去中國——在和楊燕交談多次之後，他才知道楊燕並沒有移民，她只是來諾丁漢留學，畢業之後還要回去，如今她的家人都在四川——不過一場突如其來的傳染病徹底打斷了唐恩的計劃。
非典在短短幾個月之間席卷了全中國，幾乎沒有一個地方能夠幸免於難。五月份是最高峰的時候，到六月份中國北京還是旅游禁區。唐恩就算不怕死，他也沒法去中國了。在疫情最嚴重的五月，剛剛帶隊打完比賽的唐恩曾經假裝打錯電話回家探了探情況。一切還好，這讓他稍微放下心來些。但無論如何他還希望能夠親眼見到自己的父母，看著他們還健健康康地活著。這將近一個月的假期他主要就是為了去中國而忙碌，無奈使盡了辦法也不能獲得去中國的旅游簽證。
至於另外一個“唐恩”……很不湊巧的是，唐恩記得他在2003年很倒黴。上半年短短半年不到時間就掉了兩個手機，電括號碼換了不知道多少次。如今早就不記得四年前的手機號碼是什麽了，想聯系也沒法，只能祈禱另外一個自己和原來的2003年一樣，平平安安。至於丟的兩個手機，就當破財免災吧……
其實回中國除了看望自己的父母之外，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目的——單獨和楊燕相處。沒想到現在什麽計劃都泡湯了。嘟囔了一聲“有緣無份”之後，唐恩掏出手機，打算叫蘭迪開車送自己去鬧市。
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自己身邊不知什麽時候起站了一個女孩。從身高判斷似乎在十六歲左右方，穿著紅色帶褶皺的短裙，露出了兩條珍珠般白嫩修長的腿，淺灰色的T恤上還印有可愛的泰迪熊圖案，正在看著自己。
女孩有一頭深棕色的披肩長發，整齊的劉海貼在額頭上，細彎的柳葉眉下面是一雙正瞪得大大的眼晴，清澈透亮得仿佛一汪泉水。而且唐恩註意到這個女孩子的眼眸不是西方人中比較常見的藍色、灰色或者琥珀色，而是和她頭發一樣的深棕色。
女孩仰頭看著他，他低頭看著女孩。兩人就這樣在街邊對視著。
唐恩搞不明白這個女孩子盯著自己看什麽。他確信自己臉上沒有面包渣、奶油、米粒之類的，他也很肯定自己出門之前是把褲子拉鏈拉好了的。
他把這個當作了和對方的耐心較量，看誰能夠沈默到對方先投降認輸。
“對不起，打擾了。請問先生，您知道布蘭福德花園街十三號怎麽走……”女孩先投降，她開口了，脆生生的聲音中還帶著一絲羞怯。很標準的倫敦腔英語，從那張粉嘟嘟的嘴中說出來簡直就是聽覺享受。
唐恩卻搖了搖頭，低聲嘟囔了一句：“可惜是飛機場……”
話說到中途的小女孩一驚，然後猛地擡手擋住了自己的胸部。
“先生！”女孩撅著嘴，瞪起眼睛呵斥道，“我要叫警察了！”
“啊？警察……”唐恩扭頭看到一個穿著明黃色背心的巡警正在向自己這邊走來。哇！不是這麽倒黴吧？如果因為街頭猥褻少女被抓進局子，那他這個夏天可就別想安安靜靜地過了。
唐恩很想躲，但對方似乎已經看到了他們，徑直向這裏走來。
女孩很高興警察叔叔能夠註意到這裏發生的事情，她走上前打算告狀。
“警察先生，這個人……”她指指唐恩，卻發現警察好像沒有看到她，直接從她身邊經過，然後張開雙臂走向被她指著的男人。
“啊哈！真沒想到在這裏能碰到你，唐恩先生！”警察高興地和唐恩打著招呼。
女孩子和唐恩卻都楞住了。
“最後一場比賽我看了。老實說，我們運氣真是太糟了！”因為背對著自己，女孩不知道警察此時是什麽表情，但從聲音中能夠很輕易地分辨出此時這個巡警的心情如何。“對於那個孩子的死，我也很抱歉……當時我不在那片執勤。”
唐恩明白過來了——他碰到了一個森林隊的球迷警察！於是他馬上收起驚訝的表情，說道：“我也很抱歉，沒能讓球隊成功升級……”
“不不，這沒什麽，先生。我相信只要俱樂部再給你一年時間，你一定可以做到的。我很喜歡看你執教的森林隊比賽。知道為什麽嗎？因為我們總能贏球，哈哈！別灰心沮喪！下個賽季，下個賽季我們一定行！森林森林！”這個有趣的巡警最後喊了兩聲球迷口號，然後拍了拍唐恩的肩膀，就離開了，完全沒有看到還有一個可憐的女孩在期待他拯救。
目送警察球迷走遠，唐恩低頭用勝利者的姿態看著驚愕的女孩，然後對她露出了自認最迷人的微笑：“小姑娘，你剛才打算問我什麽？”
女孩子並沒有乖乖回答唐恩的括，而是低聲咒罵了一句：“真見鬼！”
“咳咳！女孩子罵臟話可不好！”
“不要你管！”女孩生氣地瞪了唐恩一眼。
唐恩上下打量了一下對方：穿著舒適的白色旅游鞋，一身短打扮，背上還斜挎了一個黑白相間的阿迪達斯運動包，再加上一點諾丁漢本地口音都沒有的標準英語，和英國女孩子完全不同的長相，他已經明白了這個女孩子是外地游客。於是他聳聳肩：“我只是出於好心想幫助你這個外來客……好吧，既然你不要我管，那我就走。再見，小妹妹。”
他揮揮手，瀟灑地轉身要走。
這一次輪到女孩認輸了，她喊道：“你知道布蘭福德花園街十三號怎麽走嗎？”
背對女孩的唐恩臉上露出勝利者才有的笑容，然後他微笑著轉過身：“你運氣真好，我就住在布蘭福德花園街。”這裏距離唐恩買報紙的街角報亭只有不到五十米，而從那家報亭到唐恩所住的地方也只要走僅僅五百米。
女孩用狐疑的眼光盯著唐恩。也許她覺得這個上來就盯著人家胸部看的色狼怪叔叔不像好人。
“怎麽？不相信？覺得我在騙你？”唐恩攤開雙手，很無辜地聳聳肩，“我就住在布蘭福德花園街十……”
說到這裏，他突然停了下來，然後吃驚地看著對面的女孩。
“……十三號……？”
兩人都楞住了。
※※※
十分鐘後，兩人站在唐恩的家門口。唐恩指著門牌號對女孩說道：“我騙你了嗎？布蘭福德花園街十三號，我住的地方。”
女孩點點頭，然後徑直走上前去試圖開門，仿佛回到自己家一樣。
“餵！你幹什麽？”唐恩被嚇了一跳。
“進屋休息啊。”女孩子回頭看著他說道。
“可這是我的家，我在這裏住了……住了七年。就我一個人，沒你說的什麽萊恩姑媽。”
“騙人。”女孩倔強地握著門把手不松。
唐恩看著小女孩臉上的表情，突然覺得這孩子和自己在某些方面性格很像。於是他掏出鑰匙，走上前打開門，然後對女孩子說道：“好吧，你進去看，樓上樓下你隨便找，我看你能不能找到你的萊恩姑媽。”
女孩子沒想到唐恩會這麽輕易讓她進去，她站在門口猶豫了一下。
“怎麽？你自己都不相信了？”唐恩笑道。
這笑聲刺激了女孩子的好勝心，她昂首挺胸走了進去。
“找就找，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住在樓下，姑媽住在樓上！”
她說著向樓梯走去。唐恩跟在她後面使勁點頭：“沒錯！我真希望有一個美麗的姑媽和我住在一起呢。她幫我做飯，我給她洗碗，然後我們坐在一起看電視……”
女孩子停下腳步，回頭瞪了唐恩一眼：“萊恩姑媽今年已經五十三歲了。”
“呃……”唐恩撓撓頭，“那還是算了吧。”
說話間，他們上了樓。剛剛上來，女孩子就看到了一扇敞開的門。門內的擺設她都沒註意，擡頭就看到了正對自己掛在墻上的大幅照片。紅色的滔天巨浪下，一個人高舉雙手傲然挺立。
她全部的吸引力都集中到了照片上，就這樣直接走了進去。
“餵，那是我的臥室……”唐恩沒拉住。
女孩子站在照片下面嘆道：“原來你真是足球教練啊……”
“騙你我有錢拿嗎？”唐恩翻了個白眼。要怎樣才能讓自己看起來就是足球教練呢？成天穿著運動衫、白球鞋，脖子上再掛枚哨子？那造型真傻啊……
“真酷。”女孩子讚嘆道，隨後環視四周，“這就是你的房間？”
唐恩也註意到現在房間裏面有些亂：昨天換下的襪子還沒來得及洗，被子也沒疊，脫下來的衣服散落在地板上，幾本昨天晚上看的書扔在床頭櫃上或者枕頭下面。
小女孩的口氣中分明帶著對這種糟糕環境的嘲笑。唐恩卻無法反駁，他撓撓頭：“單身漢都這樣的……好了！給我出來。這是我的臥室。我才是這裏的主人！我可沒請你進我的房間！”他突然發現自己表現得很奇怪：幹嘛要在“客人”面前那麽軟弱呢？
女孩從裏面跳出來。唐恩對她說道：“你瞧，沒有你的姑媽。”
女孩子指指另外三扇緊閉的門。
“兩間沒人住的小客房，一間浴室。”唐恩把門一扇扇推開，指給她看。
在看到這些空蕩蕩除了床就什麽都沒有的房間之後，女孩子陷入了一陣沈默。唐恩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但現在他要送客了。
“你看到了，布蘭福德花園街十三號只有我一個人住。我不知道你姑媽在什麽地方。現在你可以走了。”唐恩站在樓梯口對女孩子說道。
女孩卻看著房間發呆，然後她對唐恩說道：“我給你錢，能讓我在這裏住一晚嗎？”
這個提議真出乎意料。唐恩楞了一下，隨後反應過來女孩子要把自己這裏當旅館了。
看著女孩從包包裏面掏出一把硬幣和紙幣攤在自己面前，唐恩皺起了眉頭。
“不夠嗎？”女孩子小心翼翼地問道，“但這是我全部的錢了……”
“你父母呢？我想我得給他們打個電話，告訴你……”唐恩話還沒說完就被女孩子的尖叫打斷了。
“不要！”她將手攥起來，“如果你不想讓我住在這裏，我現在可以走！”
她的反應更出乎唐恩意料。他決定問個究竟：“我可以讓你住在我這裏，也不會找你要錢，但是你必須告訴我你父母的情況。”
他說完這話，屋內就陷入了沈默。女孩似乎在猶豫或者考慮。唐恩並不催她。對於自己來說，收留還是不收留這個孩子住一天都無所謂。他只是有點好奇，這女孩從出現到現在的表現讓他覺得奇怪，他想問明白。
過了一會兒，女孩終於開口了：“我是從家裏逃出來的……其實根本沒什麽萊恩姑媽。我從小就被人收養，但是他們對我都不好。我討厭他們……”
她低著頭站在唐恩面前，披肩長發垂下來遮在臉前，唐恩什麽都看不到。但女孩子的聲音很低沈，那種討厭的情緒倒不像是裝出來的。
這問題變得覆雜棘手了……她會變成麻煩嗎？
女孩沒有聽到唐恩說話，她怯生生地擡頭看，發現唐恩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好吧，先生。我也知道我的要求很過分……”希望破滅的女孩子重新低下頭，背起包準備離開這裏。
唐恩伸手攔住了她：“我同意你住在這裏。但……我們得簽個什麽東西。嗯，就是比如租房協議那種東西，我不希望以後我們有什麽說不清的問題出現……對你好，對我也好。你理解我的意思嗎？”
喜出望外的女孩子使勁點頭：“我理解！叔叔你真是好人！”
聽到女孩子的最後一句話，唐恩的嘴角抽動了一下，伸出食指：“我得增加一個條件——不要叫我叔叔，我還沒那麽老！你這個小鬼……呃，你叫什麽名字？”
“朱蒂，朱蒂·仙妮婭·喬丹娜，你可以叫我朱蒂，或者仙妮婭，也可以叫我小喬。”女孩笑著回答。
下午的陽光從臥室窗戶中射進來，灑在她臉上，泛起一陣朦朧的光輝。看著這個小女孩快樂的樣子，唐恩真懷疑她剛才的可憐樣是不是裝出來的……
回過神來，唐恩繼續問。他總要把自己這個臨時房客的基本情況問明白啊。
“好吧，朱蒂。你……多大了？”
“十三！”朱蒂·仙妮婭·喬丹娜脆生生地答道。這個答案將唐恩嚇了一跳。
他歪著頭仔細打量起來。
唐恩的身高是一米八六，這個小女孩站在他面前幾乎快到他喉嚨了。這身高……誰能相信面前這女孩子才十三歲？尤其是那雙長腿……面容倒是很清秀稚嫩，符合年齡。
“呃，能告訴我你多高嗎？”
仙妮婭想了想，然後對唐恩說道：“也許是五尺三，或者是五尺四？我記不清楚了。”
五尺三約等於一米六，五尺四約等於一米六三。
唐恩再次被這數字嚇住了。他真想問仙妮婭小時候是吃什麽長大的，她的養父母要怎樣虐待才能讓她在十三歲就長到很多女人一輩子都達不到的身高啊？
看她就算很隨意的時候都站得十分筆挺，唐恩在心裏讚嘆：真是做模特的料呢……
剩下的事情就筒單了。唐恩問清楚了她的一些基本信息，然後起草了一份簡單的協議，兩人簽名搞定。仙妮婭是一個巴西女孩，為了逃離整日虐待她的養父母，她橫穿了整個大西詳。唐恩在驚嘆這女孩子早熟的心態之外，也沒有想太多。
※※※
晚上，唐恩帶著仙妮婭去森林酒吧吃晚飯，頓時引來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不少人端著酒杯上來和仙妮婭打招呼，卻被唐恩很不友好地緊緊盯著。仙妮婭笑嘻嘻地和那些英國佬打招呼，就像和自己打招呼那樣對待他們。但唐恩可知道這些人喝醉了是什麽樣的。
更多的人還是圍在旁邊開唐恩的玩笑，就連伯恩斯都來湊熱鬧。
“嘿，托尼。你什麽時候生了個女兒？”
“哈哈！”旁邊的男人們大笑起來。
唐恩不甘示弱地反擊道：“噢，親愛的肯尼。你知道的，這種事情我可沒法代替你。”
更大的笑聲，就連伯恩斯都笑了起來。
仙妮婭擡頭好奇地看著兩個人吵嘴。這裏的一切對於她來說都很陌生和有趣，但她並不害怕那些滿面紅光精神亢奮的男人。相反，她覺得自己很安全。為什麽？她不知道。
吃罷晚飯，唐恩沒有照例留在酒吧裏和這群人喝酒聊天。因為他是帶著仙妮婭來的。
“再見了，夥計們。我得回家去了。”唐恩拉著仙妮婭站在門和諸位告別。
酒吧裏頓時響起一陣巨大的嘆息。
“托尼！你回去吧，不會有人挽留你的。但仙妮婭得留下來！”伯恩斯對唐恩眨眨眼。
他的話得到了所有人用笑聲的支持。
“肯尼說得不錯，托尼！”
“想得美！”唐恩揮揮拳頭，“你們回家抱老婆去吧！”
在眾人的大笑聲中，唐恩和仙妮婭離開了森林酒吧。
※※※
回家的路上，仙妮婭對唐恩和那些人的關系很感興趣。
“你們很熟悉嗎？”
好奇的女孩子隨口這麽一問，突然撥動了唐恩的某根心弦。過去五個月的那些人、那些事又從心底泛起。和邁克爾的初次見面，和西漢姆聯隊激動人心的中場休息和下半場，愛媽媽的喬治·伍德和愛他的媽媽，初遇楊燕的驚喜，老帥克勞夫給他上的那堂“有關謙遜”的課，滿嘴榮耀的馬克·霍奇，無辜的小加文，功敗垂成的附加賽……那真是令他自己回想起來都還覺得不可思議的半年啊。
“你想聽故事嗎，朱蒂？”
仙妮婭興奮地點點頭。
“這個故事很長，而且結局可能不那麽令人滿意。你還要聽嗎？”
“要聽！要聽！”
“話說很早很早以前……嗯，好吧，實際上是五個月以前……”
在唐恩沙啞的講述聲中，兩人迎著夕陽慢慢走去，將長長的影子拖在了身後。
※※※
因為家裏不再只有一個人住，多了個臨時房客，第二天一早唐恩就起來為仙妮婭做早餐了。當只有唐恩一個人的時候，早餐總是很簡單，一瓶牛奶和一片面包就行了。現在多了一個小女孩，唐恩就得想方設法做點好吃的，有營養的。
幸好冰箱裏面還有點存貨。
一杯熱牛奶、煎蛋、面包、奶酪和熏肉火腿。看著擺在桌子上的早餐，唐恩想想，又在冰箱裏面翻出一個蘋果，然後洗幹凈放在了盤子旁邊。自從穿越到了這裏，半年了，這還是唐恩第一次如此認真地做早飯。再往前追溯，他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年沒自己動手做過早餐了。剛才煎蛋的時候還差點把雞蛋打在垃圾桶，而將蛋殼扔進平底鍋中。
手忙腳亂地做好早餐，唐恩卻沒有看到仙妮婭從樓上下來。懷著定是因為旅途勞頓，讓她多休息一會兒的想法，唐恩坐在餐桌旁開始看今天的報紙。
出現頻率最高的名字依然是大衛·貝克漢姆，其次是切爾西和貝茨。這個老頭子終於被切爾西超過九千萬英鎊的債務壓得喘不過氣來了，打算出售他的俱樂部。在經過幾個月的猜測、謊言和澄請之後，最可能的買主終於浮出了水面：俄羅斯巨富阿布拉莫維奇。
如今，所有媒體都在熱炒這個人和他背後神秘的資產，甚至還有人將他看成英超聯賽的救世主。
讓唐恩心情愉悅的是——現實並沒有和他所熟知的那段記憶發生多大的偏差，切爾西確實在無限接近那個神秘的俄國人。他現在已經開始在盤算等俄國人入主切爾西之後，自己怎麽能夠也從那股瘋狂的轉會浪潮中撈些好處……
想了一會兒，唐恩覺得很洩氣。自己球隊並沒有什麽非常棒的球員可以引來俄國人的興趣，然後敲他竹扛。邁克爾·道森還不夠成熟，就算俄國人想要，自己也不會賣的。其他人嘛……他想賣的，人家還不想要呢。而且因為俄國人的進入，在不遠的將來幾乎所有俱樂部都把賣人的價格提高了一倍。就森林隊那麽窘迫的經濟狀況，更別說撿到什麽便宜實惠的球員了。
這麽一想，俄國人進入這個圈子對於唐恩來說弊大於利。他罵了句娘，然後把報紙放在一邊。
他發現仙妮婭還沒起床。煎蛋涼了可就一點都不好吃了，他決定去叫這孩子起床。
※※※
唐恩先是在門口輕輕敲門，但敲了好幾次裏面都沒有反應。接著又大聲喊，依然沒有人回答……
放心不下的唐恩也顧不上裏面睡的是一個女孩，直接掏出鑰匙擰開了門。
黑白色的運動包敞開地扔在地上，衣物和玩具散亂了一地。小床上的床單皺縮著，亂七八糟，一半還在床上，一半則拖在了地上。薄被子下裹著仙妮婭嬌小的身軀，正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就像只可憐的小貓。
唐恩覺得眼前這一切不對勁。他兩步沖到床邊。
仙妮婭還處於昏迷中，眉頭緊皺，咬牙切齒，說著唐恩聽不懂的話……
傻子都看得出來，這個女孩發燒了。
唐恩從懷裏掏出手機撥通了蘭迪的電話，然後把手機夾在脖子上，在等信號接通的同時他掀開了被子，抱起只穿了一身短小睡衣的仙妮婭沖下了樓。
“蘭迪，你在哪兒？緊急情況。我現在需要車！你快點來……人命關天！”
※※※
蘭迪瞟了眼車上的GPS，回答唐恩：“三分鐘，最多三分鐘。”
然後他對坐在後面的乘客道：“不好意思，先生。請您系好安全帶，我得改道去接個人……”
話音剛落，馬達響起了巨大的轟鳴聲，一輛甲殼蟲似的出租車立刻變身成極品飛車，在前方路口做了一次漂移式的拐彎，甩甩屁股，迅速調整好方向，然後沖向了唐恩家所在的布蘭福德花園街。
※※※
唐恩站在路邊焦急地等待著蘭迪的出租車，不時低頭看著蜷縮在自己懷裏的仙妮婭。別看她個子不矮，抱起來卻還很輕，唐恩把這歸咎於他那狠心的養父母。小女孩額頭上全是汗水，濕漉漉的頭發貼在臉上，仿佛剛從水中被撈出來一樣。唐恩衣服的胸前也被仙妮婭的汗水打濕，女孩子的身體粘糊糊地貼著他，感覺很不舒服。
他看著身陷噩夢的女孩，在心裏嘆了口氣——我果然撿回來了一個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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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隊已經結束了這個賽季的所有比賽。一支在英格蘭第二級別聯賽掙紮的沒落豪門也沒有什麽商業比賽可打。球隊在比賽第二天就宣布解散，從球員到教練都會有一段悠長的假期供他們享受。
早在5月11日，2002-2003賽季的英格蘭足球超級聯賽就結束了最後一輪的爭奪。最後的結局果然如唐恩所言，落後阿森納五分的曼聯從聖誕節之後開始了絕地大反擊，到最後他們反而領先阿森納五分奪冠。唐恩贏了他和伯恩斯的賭博，卻沒有心思要求伯恩斯兌現。因為加文剛剛出事，在酒吧開酒會的這項賭註取消了。但是伯恩斯兌現了另外一個承諾：從今以後，唐恩在森林酒吧喝酒全部免費。經過這件事，伯恩斯幾乎是拿看吉普賽算命師的眼光看唐恩。
這之間還發生了很多故事。大衛·貝克漢姆被弗格森飛靴破相的故事也如期上演，一時間吸引了全世界關註的目光。所有人都認為貝克漢姆和弗格森十一年的師徒情終於走到了絕路，他和曼聯的緣分也結束了。但是下一站他會去哪兒卻疑點頗多，大部分人傾向於他去皇家馬德裏，因為之前的冠軍杯比賽中，皇馬就和貝克漢姆眉來眼去的。但皇馬主席佛羅倫蒂諾堅決否認皇馬會購買貝克漢姆……
《皇馬和大衛之間沒故事》
唐恩從街頭報亭買了一份《泰晤士報》，跳過政治財經消息，直接翻到了第九版體育版。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這大幅標題。賽季剛剛結束，媒體就開始興奮地熱炒球員轉會了。每年的轉會市場都如此，但今年因為有了一個重量級球星加入而更加瘋狂和熱鬧。
他看著這用肯定語氣報道的消息，嗤之以鼻。以過來人的心態看今年轉會市場的最大熱點，簡直就是鬧劇。
皇馬使勁澄清：我們不會買貝克漢姆，我們怎麽可能買貝克漢姆，我們當然不可能買貝克漢姆了！我們和曼聯俱樂部有良好的合作關系，大家都是G14的，我們怎麽會幹挖墻角的事情呢！
然後大家都信以為真。結果呢？
當曾經戴著紅魔隊長袖標為曼聯而戰的貝克漢姆，手持白色的皇馬球衣和佛羅倫蒂諾以及皇馬名譽主席迪·斯蒂法諾站在一起合影的時候，全世界的曼聯球迷都認為自己被欺騙了。是的，他們有足夠的理由埋怨這一切。但如果他們夠聰明的話，他們早就應該知道——皇馬主席對於“我們絕對不會購買某某某”的承諾需要反過來聽。想想羅納爾多是怎麽過來的？貝克漢姆最終去皇馬是理所當然的。
唐恩大概翻看了一下今天的報紙，發現都是和貝克漢姆轉會傳聞有關的。如果自己球隊成功升級的話，他現在會非常喜歡看到這種八卦的。但事實是，如今的他沒心情去關註別人的命運如何。
將剛剛買到手的報紙卷起來扔進垃圾筒，唐恩決定四處走走，放松一下心情。
原本唐恩希望和楊燕一起去中國——在和楊燕交談多次之後，他才知道楊燕並沒有移民，她只是來諾丁漢留學，畢業之後還要回去，如今她的家人都在四川——不過一場突如其來的傳染病徹底打斷了唐恩的計劃。
非典在短短幾個月之間席卷了全中國，幾乎沒有一個地方能夠幸免於難。五月份是最高峰的時候，到六月份中國北京還是旅游禁區。唐恩就算不怕死，他也沒法去中國了。在疫情最嚴重的五月，剛剛帶隊打完比賽的唐恩曾經假裝打錯電話回家探了探情況。一切還好，這讓他稍微放下心來些。但無論如何他還希望能夠親眼見到自己的父母，看著他們還健健康康地活著。這將近一個月的假期他主要就是為了去中國而忙碌，無奈使盡了辦法也不能獲得去中國的旅游簽證。
至於另外一個“唐恩”……很不湊巧的是，唐恩記得他在2003年很倒黴。上半年短短半年不到時間就掉了兩個手機，電括號碼換了不知道多少次。如今早就不記得四年前的手機號碼是什麽了，想聯系也沒法，只能祈禱另外一個自己和原來的2003年一樣，平平安安。至於丟的兩個手機，就當破財免災吧……
其實回中國除了看望自己的父母之外，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目的——單獨和楊燕相處。沒想到現在什麽計劃都泡湯了。嘟囔了一聲“有緣無份”之後，唐恩掏出手機，打算叫蘭迪開車送自己去鬧市。
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自己身邊不知什麽時候起站了一個女孩。從身高判斷似乎在十六歲左右方，穿著紅色帶褶皺的短裙，露出了兩條珍珠般白嫩修長的腿，淺灰色的T恤上還印有可愛的泰迪熊圖案，正在看著自己。
女孩有一頭深棕色的披肩長發，整齊的劉海貼在額頭上，細彎的柳葉眉下面是一雙正瞪得大大的眼晴，清澈透亮得仿佛一汪泉水。而且唐恩註意到這個女孩子的眼眸不是西方人中比較常見的藍色、灰色或者琥珀色，而是和她頭發一樣的深棕色。
女孩仰頭看著他，他低頭看著女孩。兩人就這樣在街邊對視著。
唐恩搞不明白這個女孩子盯著自己看什麽。他確信自己臉上沒有面包渣、奶油、米粒之類的，他也很肯定自己出門之前是把褲子拉鏈拉好了的。
他把這個當作了和對方的耐心較量，看誰能夠沈默到對方先投降認輸。
“對不起，打擾了。請問先生，您知道布蘭福德花園街十三號怎麽走……”女孩先投降，她開口了，脆生生的聲音中還帶著一絲羞怯。很標準的倫敦腔英語，從那張粉嘟嘟的嘴中說出來簡直就是聽覺享受。
唐恩卻搖了搖頭，低聲嘟囔了一句：“可惜是飛機場……”
話說到中途的小女孩一驚，然後猛地擡手擋住了自己的胸部。
“先生！”女孩撅著嘴，瞪起眼睛呵斥道，“我要叫警察了！”
“啊？警察……”唐恩扭頭看到一個穿著明黃色背心的巡警正在向自己這邊走來。哇！不是這麽倒黴吧？如果因為街頭猥褻少女被抓進局子，那他這個夏天可就別想安安靜靜地過了。
唐恩很想躲，但對方似乎已經看到了他們，徑直向這裏走來。
女孩很高興警察叔叔能夠註意到這裏發生的事情，她走上前打算告狀。
“警察先生，這個人……”她指指唐恩，卻發現警察好像沒有看到她，直接從她身邊經過，然後張開雙臂走向被她指著的男人。
“啊哈！真沒想到在這裏能碰到你，唐恩先生！”警察高興地和唐恩打著招呼。
女孩子和唐恩卻都楞住了。
“最後一場比賽我看了。老實說，我們運氣真是太糟了！”因為背對著自己，女孩不知道警察此時是什麽表情，但從聲音中能夠很輕易地分辨出此時這個巡警的心情如何。“對於那個孩子的死，我也很抱歉……當時我不在那片執勤。”
唐恩明白過來了——他碰到了一個森林隊的球迷警察！於是他馬上收起驚訝的表情，說道：“我也很抱歉，沒能讓球隊成功升級……”
“不不，這沒什麽，先生。我相信只要俱樂部再給你一年時間，你一定可以做到的。我很喜歡看你執教的森林隊比賽。知道為什麽嗎？因為我們總能贏球，哈哈！別灰心沮喪！下個賽季，下個賽季我們一定行！森林森林！”這個有趣的巡警最後喊了兩聲球迷口號，然後拍了拍唐恩的肩膀，就離開了，完全沒有看到還有一個可憐的女孩在期待他拯救。
目送警察球迷走遠，唐恩低頭用勝利者的姿態看著驚愕的女孩，然後對她露出了自認最迷人的微笑：“小姑娘，你剛才打算問我什麽？”
女孩子並沒有乖乖回答唐恩的括，而是低聲咒罵了一句：“真見鬼！”
“咳咳！女孩子罵臟話可不好！”
“不要你管！”女孩生氣地瞪了唐恩一眼。
唐恩上下打量了一下對方：穿著舒適的白色旅游鞋，一身短打扮，背上還斜挎了一個黑白相間的阿迪達斯運動包，再加上一點諾丁漢本地口音都沒有的標準英語，和英國女孩子完全不同的長相，他已經明白了這個女孩子是外地游客。於是他聳聳肩：“我只是出於好心想幫助你這個外來客……好吧，既然你不要我管，那我就走。再見，小妹妹。”
他揮揮手，瀟灑地轉身要走。
這一次輪到女孩認輸了，她喊道：“你知道布蘭福德花園街十三號怎麽走嗎？”
背對女孩的唐恩臉上露出勝利者才有的笑容，然後他微笑著轉過身：“你運氣真好，我就住在布蘭福德花園街。”這裏距離唐恩買報紙的街角報亭只有不到五十米，而從那家報亭到唐恩所住的地方也只要走僅僅五百米。
女孩用狐疑的眼光盯著唐恩。也許她覺得這個上來就盯著人家胸部看的色狼怪叔叔不像好人。
“怎麽？不相信？覺得我在騙你？”唐恩攤開雙手，很無辜地聳聳肩，“我就住在布蘭福德花園街十……”
說到這裏，他突然停了下來，然後吃驚地看著對面的女孩。
“……十三號……？”
兩人都楞住了。
※※※
十分鐘後，兩人站在唐恩的家門口。唐恩指著門牌號對女孩說道：“我騙你了嗎？布蘭福德花園街十三號，我住的地方。”
女孩點點頭，然後徑直走上前去試圖開門，仿佛回到自己家一樣。
“餵！你幹什麽？”唐恩被嚇了一跳。
“進屋休息啊。”女孩子回頭看著他說道。
“可這是我的家，我在這裏住了……住了七年。就我一個人，沒你說的什麽萊恩姑媽。”
“騙人。”女孩倔強地握著門把手不松。
唐恩看著小女孩臉上的表情，突然覺得這孩子和自己在某些方面性格很像。於是他掏出鑰匙，走上前打開門，然後對女孩子說道：“好吧，你進去看，樓上樓下你隨便找，我看你能不能找到你的萊恩姑媽。”
女孩子沒想到唐恩會這麽輕易讓她進去，她站在門口猶豫了一下。
“怎麽？你自己都不相信了？”唐恩笑道。
這笑聲刺激了女孩子的好勝心，她昂首挺胸走了進去。
“找就找，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住在樓下，姑媽住在樓上！”
她說著向樓梯走去。唐恩跟在她後面使勁點頭：“沒錯！我真希望有一個美麗的姑媽和我住在一起呢。她幫我做飯，我給她洗碗，然後我們坐在一起看電視……”
女孩子停下腳步，回頭瞪了唐恩一眼：“萊恩姑媽今年已經五十三歲了。”
“呃……”唐恩撓撓頭，“那還是算了吧。”
說話間，他們上了樓。剛剛上來，女孩子就看到了一扇敞開的門。門內的擺設她都沒註意，擡頭就看到了正對自己掛在墻上的大幅照片。紅色的滔天巨浪下，一個人高舉雙手傲然挺立。
她全部的吸引力都集中到了照片上，就這樣直接走了進去。
“餵，那是我的臥室……”唐恩沒拉住。
女孩子站在照片下面嘆道：“原來你真是足球教練啊……”
“騙你我有錢拿嗎？”唐恩翻了個白眼。要怎樣才能讓自己看起來就是足球教練呢？成天穿著運動衫、白球鞋，脖子上再掛枚哨子？那造型真傻啊……
“真酷。”女孩子讚嘆道，隨後環視四周，“這就是你的房間？”
唐恩也註意到現在房間裏面有些亂：昨天換下的襪子還沒來得及洗，被子也沒疊，脫下來的衣服散落在地板上，幾本昨天晚上看的書扔在床頭櫃上或者枕頭下面。
小女孩的口氣中分明帶著對這種糟糕環境的嘲笑。唐恩卻無法反駁，他撓撓頭：“單身漢都這樣的……好了！給我出來。這是我的臥室。我才是這裏的主人！我可沒請你進我的房間！”他突然發現自己表現得很奇怪：幹嘛要在“客人”面前那麽軟弱呢？
女孩從裏面跳出來。唐恩對她說道：“你瞧，沒有你的姑媽。”
女孩子指指另外三扇緊閉的門。
“兩間沒人住的小客房，一間浴室。”唐恩把門一扇扇推開，指給她看。
在看到這些空蕩蕩除了床就什麽都沒有的房間之後，女孩子陷入了一陣沈默。唐恩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但現在他要送客了。
“你看到了，布蘭福德花園街十三號只有我一個人住。我不知道你姑媽在什麽地方。現在你可以走了。”唐恩站在樓梯口對女孩子說道。
女孩卻看著房間發呆，然後她對唐恩說道：“我給你錢，能讓我在這裏住一晚嗎？”
這個提議真出乎意料。唐恩楞了一下，隨後反應過來女孩子要把自己這裏當旅館了。
看著女孩從包包裏面掏出一把硬幣和紙幣攤在自己面前，唐恩皺起了眉頭。
“不夠嗎？”女孩子小心翼翼地問道，“但這是我全部的錢了……”
“你父母呢？我想我得給他們打個電話，告訴你……”唐恩話還沒說完就被女孩子的尖叫打斷了。
“不要！”她將手攥起來，“如果你不想讓我住在這裏，我現在可以走！”
她的反應更出乎唐恩意料。他決定問個究竟：“我可以讓你住在我這裏，也不會找你要錢，但是你必須告訴我你父母的情況。”
他說完這話，屋內就陷入了沈默。女孩似乎在猶豫或者考慮。唐恩並不催她。對於自己來說，收留還是不收留這個孩子住一天都無所謂。他只是有點好奇，這女孩從出現到現在的表現讓他覺得奇怪，他想問明白。
過了一會兒，女孩終於開口了：“我是從家裏逃出來的……其實根本沒什麽萊恩姑媽。我從小就被人收養，但是他們對我都不好。我討厭他們……”
她低著頭站在唐恩面前，披肩長發垂下來遮在臉前，唐恩什麽都看不到。但女孩子的聲音很低沈，那種討厭的情緒倒不像是裝出來的。
這問題變得覆雜棘手了……她會變成麻煩嗎？
女孩沒有聽到唐恩說話，她怯生生地擡頭看，發現唐恩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好吧，先生。我也知道我的要求很過分……”希望破滅的女孩子重新低下頭，背起包準備離開這裏。
唐恩伸手攔住了她：“我同意你住在這裏。但……我們得簽個什麽東西。嗯，就是比如租房協議那種東西，我不希望以後我們有什麽說不清的問題出現……對你好，對我也好。你理解我的意思嗎？”
喜出望外的女孩子使勁點頭：“我理解！叔叔你真是好人！”
聽到女孩子的最後一句話，唐恩的嘴角抽動了一下，伸出食指：“我得增加一個條件——不要叫我叔叔，我還沒那麽老！你這個小鬼……呃，你叫什麽名字？”
“朱蒂，朱蒂·仙妮婭·喬丹娜，你可以叫我朱蒂，或者仙妮婭，也可以叫我小喬。”女孩笑著回答。
下午的陽光從臥室窗戶中射進來，灑在她臉上，泛起一陣朦朧的光輝。看著這個小女孩快樂的樣子，唐恩真懷疑她剛才的可憐樣是不是裝出來的……
回過神來，唐恩繼續問。他總要把自己這個臨時房客的基本情況問明白啊。
“好吧，朱蒂。你……多大了？”
“十三！”朱蒂·仙妮婭·喬丹娜脆生生地答道。這個答案將唐恩嚇了一跳。
他歪著頭仔細打量起來。
唐恩的身高是一米八六，這個小女孩站在他面前幾乎快到他喉嚨了。這身高……誰能相信面前這女孩子才十三歲？尤其是那雙長腿……面容倒是很清秀稚嫩，符合年齡。
“呃，能告訴我你多高嗎？”
仙妮婭想了想，然後對唐恩說道：“也許是五尺三，或者是五尺四？我記不清楚了。”
五尺三約等於一米六，五尺四約等於一米六三。
唐恩再次被這數字嚇住了。他真想問仙妮婭小時候是吃什麽長大的，她的養父母要怎樣虐待才能讓她在十三歲就長到很多女人一輩子都達不到的身高啊？
看她就算很隨意的時候都站得十分筆挺，唐恩在心裏讚嘆：真是做模特的料呢……
剩下的事情就筒單了。唐恩問清楚了她的一些基本信息，然後起草了一份簡單的協議，兩人簽名搞定。仙妮婭是一個巴西女孩，為了逃離整日虐待她的養父母，她橫穿了整個大西詳。唐恩在驚嘆這女孩子早熟的心態之外，也沒有想太多。
※※※
晚上，唐恩帶著仙妮婭去森林酒吧吃晚飯，頓時引來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不少人端著酒杯上來和仙妮婭打招呼，卻被唐恩很不友好地緊緊盯著。仙妮婭笑嘻嘻地和那些英國佬打招呼，就像和自己打招呼那樣對待他們。但唐恩可知道這些人喝醉了是什麽樣的。
更多的人還是圍在旁邊開唐恩的玩笑，就連伯恩斯都來湊熱鬧。
“嘿，托尼。你什麽時候生了個女兒？”
“哈哈！”旁邊的男人們大笑起來。
唐恩不甘示弱地反擊道：“噢，親愛的肯尼。你知道的，這種事情我可沒法代替你。”
更大的笑聲，就連伯恩斯都笑了起來。
仙妮婭擡頭好奇地看著兩個人吵嘴。這裏的一切對於她來說都很陌生和有趣，但她並不害怕那些滿面紅光精神亢奮的男人。相反，她覺得自己很安全。為什麽？她不知道。
吃罷晚飯，唐恩沒有照例留在酒吧裏和這群人喝酒聊天。因為他是帶著仙妮婭來的。
“再見了，夥計們。我得回家去了。”唐恩拉著仙妮婭站在門和諸位告別。
酒吧裏頓時響起一陣巨大的嘆息。
“托尼！你回去吧，不會有人挽留你的。但仙妮婭得留下來！”伯恩斯對唐恩眨眨眼。
他的話得到了所有人用笑聲的支持。
“肯尼說得不錯，托尼！”
“想得美！”唐恩揮揮拳頭，“你們回家抱老婆去吧！”
在眾人的大笑聲中，唐恩和仙妮婭離開了森林酒吧。
※※※
回家的路上，仙妮婭對唐恩和那些人的關系很感興趣。
“你們很熟悉嗎？”
好奇的女孩子隨口這麽一問，突然撥動了唐恩的某根心弦。過去五個月的那些人、那些事又從心底泛起。和邁克爾的初次見面，和西漢姆聯隊激動人心的中場休息和下半場，愛媽媽的喬治·伍德和愛他的媽媽，初遇楊燕的驚喜，老帥克勞夫給他上的那堂“有關謙遜”的課，滿嘴榮耀的馬克·霍奇，無辜的小加文，功敗垂成的附加賽……那真是令他自己回想起來都還覺得不可思議的半年啊。
“你想聽故事嗎，朱蒂？”
仙妮婭興奮地點點頭。
“這個故事很長，而且結局可能不那麽令人滿意。你還要聽嗎？”
“要聽！要聽！”
“話說很早很早以前……嗯，好吧，實際上是五個月以前……”
在唐恩沙啞的講述聲中，兩人迎著夕陽慢慢走去，將長長的影子拖在了身後。
※※※
因為家裏不再只有一個人住，多了個臨時房客，第二天一早唐恩就起來為仙妮婭做早餐了。當只有唐恩一個人的時候，早餐總是很簡單，一瓶牛奶和一片面包就行了。現在多了一個小女孩，唐恩就得想方設法做點好吃的，有營養的。
幸好冰箱裏面還有點存貨。
一杯熱牛奶、煎蛋、面包、奶酪和熏肉火腿。看著擺在桌子上的早餐，唐恩想想，又在冰箱裏面翻出一個蘋果，然後洗幹凈放在了盤子旁邊。自從穿越到了這裏，半年了，這還是唐恩第一次如此認真地做早飯。再往前追溯，他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年沒自己動手做過早餐了。剛才煎蛋的時候還差點把雞蛋打在垃圾桶，而將蛋殼扔進平底鍋中。
手忙腳亂地做好早餐，唐恩卻沒有看到仙妮婭從樓上下來。懷著定是因為旅途勞頓，讓她多休息一會兒的想法，唐恩坐在餐桌旁開始看今天的報紙。
出現頻率最高的名字依然是大衛·貝克漢姆，其次是切爾西和貝茨。這個老頭子終於被切爾西超過九千萬英鎊的債務壓得喘不過氣來了，打算出售他的俱樂部。在經過幾個月的猜測、謊言和澄請之後，最可能的買主終於浮出了水面：俄羅斯巨富阿布拉莫維奇。
如今，所有媒體都在熱炒這個人和他背後神秘的資產，甚至還有人將他看成英超聯賽的救世主。
讓唐恩心情愉悅的是——現實並沒有和他所熟知的那段記憶發生多大的偏差，切爾西確實在無限接近那個神秘的俄國人。他現在已經開始在盤算等俄國人入主切爾西之後，自己怎麽能夠也從那股瘋狂的轉會浪潮中撈些好處……
想了一會兒，唐恩覺得很洩氣。自己球隊並沒有什麽非常棒的球員可以引來俄國人的興趣，然後敲他竹扛。邁克爾·道森還不夠成熟，就算俄國人想要，自己也不會賣的。其他人嘛……他想賣的，人家還不想要呢。而且因為俄國人的進入，在不遠的將來幾乎所有俱樂部都把賣人的價格提高了一倍。就森林隊那麽窘迫的經濟狀況，更別說撿到什麽便宜實惠的球員了。
這麽一想，俄國人進入這個圈子對於唐恩來說弊大於利。他罵了句娘，然後把報紙放在一邊。
他發現仙妮婭還沒起床。煎蛋涼了可就一點都不好吃了，他決定去叫這孩子起床。
※※※
唐恩先是在門口輕輕敲門，但敲了好幾次裏面都沒有反應。接著又大聲喊，依然沒有人回答……
放心不下的唐恩也顧不上裏面睡的是一個女孩，直接掏出鑰匙擰開了門。
黑白色的運動包敞開地扔在地上，衣物和玩具散亂了一地。小床上的床單皺縮著，亂七八糟，一半還在床上，一半則拖在了地上。薄被子下裹著仙妮婭嬌小的身軀，正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就像只可憐的小貓。
唐恩覺得眼前這一切不對勁。他兩步沖到床邊。
仙妮婭還處於昏迷中，眉頭緊皺，咬牙切齒，說著唐恩聽不懂的話……
傻子都看得出來，這個女孩發燒了。
唐恩從懷裏掏出手機撥通了蘭迪的電話，然後把手機夾在脖子上，在等信號接通的同時他掀開了被子，抱起只穿了一身短小睡衣的仙妮婭沖下了樓。
“蘭迪，你在哪兒？緊急情況。我現在需要車！你快點來……人命關天！”
※※※
蘭迪瞟了眼車上的GPS，回答唐恩：“三分鐘，最多三分鐘。”
然後他對坐在後面的乘客道：“不好意思，先生。請您系好安全帶，我得改道去接個人……”
話音剛落，馬達響起了巨大的轟鳴聲，一輛甲殼蟲似的出租車立刻變身成極品飛車，在前方路口做了一次漂移式的拐彎，甩甩屁股，迅速調整好方向，然後沖向了唐恩家所在的布蘭福德花園街。
※※※
唐恩站在路邊焦急地等待著蘭迪的出租車，不時低頭看著蜷縮在自己懷裏的仙妮婭。別看她個子不矮，抱起來卻還很輕，唐恩把這歸咎於他那狠心的養父母。小女孩額頭上全是汗水，濕漉漉的頭發貼在臉上，仿佛剛從水中被撈出來一樣。唐恩衣服的胸前也被仙妮婭的汗水打濕，女孩子的身體粘糊糊地貼著他，感覺很不舒服。
他看著身陷噩夢的女孩，在心裏嘆了口氣——我果然撿回來了一個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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